16.千年梦⑥
“可是每年京都不是还会派遣巫女神官出来吗？”戈薇回过神的问道。
“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弥勒喝了一口茶，道，“那些巫女神官并不是从京都出来的，只是临时从各处调出的外来修行者，记录过后又会各自离去。”
难怪历史上年年记载的被派出的巫女神官现在一个都看不到，只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弥勒看出了戈薇的疑惑，“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听说神宫已经关闭大概五十多年了吧。”
是吗。
历史上从来没有记录过神宫关闭的事情，派遣的神官与巫女也是一笔带过，没有任何详细的记载。
告别了弥勒的戈薇独自行走在街道上，仔细想想，这些年她看过的史书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历史都清清楚楚的，只是这样模糊的历史似乎也只有两段。
一段是现在所处的战国时期，还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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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边的树枝动了动又停了下来，又一次震动之后，身着红白巫女服的桔梗从分开的枝桠间走了出来。
入目的是蓝天白云，耳边轻拂过风的声音，阳光没有任何遮挡的直射在陶土制成的身体上，冰冷的皮肤仿佛有了温度。
这就是生者的世界，温暖的世界。
桔梗留恋着看着周围，从山崖自上而下的眺望，偶然还能看见一些行人的踪迹，熟悉的场景让人为之动容。
“如何，再次看见这些的感觉？”除了桔梗没有旁人的崖角上突兀的出现一个声音，无人的空地如水波般散开，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红衣、黑发披肩而下的男子面带微笑，怀抱一琴；一个白衣、黑发束发成冠的男子面无表情，手持一剑。
开口的是红衣男子，若是戈薇在这里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那个红衣的男子就是桔梗复活的那天晚上把她困在树林，却又在第二天不告而别的抚琴之人。
可是在这里的不是戈薇，而是桔梗。
桔梗并没有因为突兀出现的二人而戒备，她似乎认识他们，却又没有惊讶。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道了句：“赤斛，轩墨。”
红衣男子，不，赤斛抱着琴缓缓走到桔梗并肩的地方，放眼望去的景色皆与桔梗入目之景相同。
“真没想到，还有能再见你的一天。”赤斛勾唇笑道。
“世间千般因万般果，都是寻常。”桔梗清冷的说道，赤斛闻言打量了一下身旁的人。
“你似乎不太一样了。”赤斛若有所思的问道。
“有什么不同？”桔梗淡淡的反问道。
“我以为你复活之后会去找那个半妖。”
“所以呢？”
“情之一字，本就诡异莫测。”赤斛道，“与我是缘，与你却是劫。”
桔梗闻言不为所动的看了他一眼，又撇了撇他身后不发一言的轩墨，道：“我不记得你们之中有谁擅长占卜。”
“占卜这东西本来就不可信，是缘是劫只要一看结果不就知道了吗。”赤斛面容仍在微笑，说出的话却森冷无比，“当初若不是你心软没有杀了那个半妖，五十年前你就不会死。”
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风把桔梗的长发吹得四散而起，桔梗伸手扶了扶长发，清冷的眼神微微柔和，她怎么会听不出赤斛言语下的关心呢。
桔梗看向自己的好友，道：“我总是会死的，或迟或早。”
“毕竟我是人类啊。”桔梗道，“我以为你早就明了这一点了，赤斛。”
“……你是打算放过那个半妖吗？”听了半天的赤斛直抓重点的问道。
“只是没有那个必要而已，”桔梗目视前方，“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五十年前没做完的事情，这一次，我不会再犹豫了。”桔梗淡淡的说道。
“五十年前……”一是没反应过来的赤斛有些迷茫，下意识的看了看一旁的轩墨，却发现一直遇事冷静的轩墨居然皱起了眉头。
会有这样的反应莫非是……赤斛终于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先他一步开口的确是轩墨。
“既然当初你已经放弃了，这个时候又何必。”轩墨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已经死了，”桔梗低垂眼帘，止住了赤斛想要开口说的话，“能够有一次机会再在这世间行走，再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已是万幸。”
“再次拥抱死亡之前，我只想弥补当初的遗憾，在我离开之前做完我应该做的事。”
“仅此而已。”
“……是吗。”赤斛心思顷刻间百转千回，他想了很多可以留下桔梗的方法，可无一不是需要桔梗自己愿意的，若是强迫也未尝不可，可是……桔梗若是真的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的。
万般心思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赤斛轻声问道：“真的没有任何留恋吗，桔梗？”
“哪怕是那个半妖……”也无所谓，这世间真的没有一个人能留住你吗？
“生者和死者有着绝对的界限，”桔梗低语却坚定的说道，“哪怕拥有陶土的身体可以在世间行走，我也不是生者。”
“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桔梗低喃道，“你可是，守墓人啊。”
“……”生者和，死者吗？
赤斛幽幽的看了眼身旁的桔梗，很多年没有认错桔梗的感觉却在突兀间又发生了错觉，桔梗清冷的身影仿佛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了一瞬，让人看不真切。
‘生者和死者，就是白天和黑夜……就是我，和你们。’她好像这么说过。
一旁冷淡的轩墨突然上前，把失神的赤斛直接拉入了怀里，一头撞在轩墨胸口的赤斛瞬间清醒了。
“欸，我没什么事。”赤斛安抚道。
“又想起她了吗？”桔梗了然的看向轩墨抱着赤斛的身影，侧身让了让拥抱的二人。
“走了。”轩墨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
“哦。”该说的都说完了，至于劝说桔梗放弃死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做得到的，赤斛今日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反正之后还有时间。
告辞之前最后想起一件事的赤斛开口说道：“我找到了当初挑拨你和那个半妖反目的妖怪，你要亲自动手吗？”
“我没那个空闲，”桔梗淡淡的说道，“我接下来会很忙，如果遇上再杀了他吧。”
“你不好奇他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吗？”赤斛多问了一句。
“无所谓，”桔梗远眺前方，“只要是作恶的妖怪我都会杀掉。”至于为什么作恶，什么原因或是目的，她都不需要知道。
离开这里之前赤斛最后看了眼站在悬崖边的巫女，清冷坚毅慈悲而无情的感觉时隔多年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赤斛这一刻终于有了真实感，那个五十年前叱咤风云的神之巫女，桔梗她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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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学弓箭，可以吗？”小女孩紧张的在脑海中问道。
“为什么想学这个？”清淡的女声问道。
“只是想学。”小女孩飞快的在脑海中回复道。
“随便拿起弓，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放下，”女声淡淡的，“你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小女孩歪头沉思了会儿，回道，“可是如果不学，我怎么知道做不到。”
“我的人生还有那么，那么长呢！”小女孩伸开手努力比划到，“能不能做到我可以以后告诉你哦。”
“以后……”
“嗯，那个时候再告诉你。”那个时候你也会在，对吧？
等到那个时候……
等到那个时候……
戈薇拉开弦，一箭划破夜空，解决了最后的妖怪。
回程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戈薇小心翼翼的在树丛间行走。
不知为何，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往往一天似乎没做几件事天就暗了，露宿野外也成了家常便饭，戈薇抬头看天，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是赶不回去了，只能找个地方歇脚。
戈薇环视四周一边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一边却不自觉的回想起几天前和弥勒法师相遇时提到过的事情。
京都……不知为何戈薇总是很在意从弥勒那听到的消息，怎么想都觉得……历史上从来没有京都神宫封闭的记载，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只在修行者之间流传？
特别是这样的乱世，妖祸四起，京都神宫这个正道的象征却悄然无息的封闭了，这对在一线对抗妖祸的修行者的信念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但是从弥勒的口吻来看，神宫封闭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这意味着什么？像弥勒这一类的当代修行者已经习惯没有京都神宫的日子，他们可能对此也没什么感觉，但是从后世而来的戈薇却看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京都神宫是一个主要以培养巫女和神官为主的大型神社，但是其他地方也可以培养巫女和神官，虽然没有京都神宫的优秀，但是像僧侣之类的修行者都不是京都能培养出来的。
若是这样看，京都神宫虽然重要但并不是非它不可，毕竟培养修行者的地方很多，一个关了还有很多其他地方，所以像弥勒一类的修行者对此事漫不经心，因为咋一看的确和他们没有关系。
但是，京都神宫出名的地方并不是它培养了多少出众的巫女神官，而是它存在的一个象征；历史上京都神宫一直是这片岛屿上正道的象征，就算是妖魔最猖狂的平安京时期，在那场人类处于劣势几乎要沦为奴仆之时的黑色时期，京都神宫都没有倒过。
只要京都神宫存在，妖魔就不敢大肆进犯人类，高人一等的修行者即便想要做出卑劣的行为也要犹豫再三，因为哪怕闲散的修行者对堕落的修行者有所顾忌而不敢拔刀相向，但是京都神宫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平民的堕落修行者。
历史上曾有一个骇人听闻的记载，曾有一个神社内所有的在职巫女全部都堕落为了黑巫女，那些黑巫女以祈福的名义残害了周围好几个村庄，被害死的怨灵长期徘徊在人世间不肯去轮回。
有不少修行者都想要替天行道，但是那些黑巫女总是成群结队的行动，害死了不少前来扶灵的修行者，最后惊动了京都的神宫。
后来，神宫派遣了一名巫女来处理这件恶事，曾有人远远看到过，那个巫女特立独行穿着一身白衣在晚上进了黑巫女的神社，清晨后她却一身红衣走出了神社，并且除了她，再也没有人从那个神社出来。
这便是京都神社扬名的原因之一，那些黑巫女的下场给当时的修行者都拉了一个警钟，那位以一人之力横扫整个神社的巫女也由于此时被当时的修行者敬服；她的名字因为年代久远已不可考，但是她的名号却流传至今，她被当时的人称为----血衣巫女。
不过，戈薇摸摸下巴想到，就算在这个战国时代来算，那件事也大概是发生在一千年前了。
在最艰难的时候神宫都没有关闭，那么在五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京都神宫会在五十年前封闭？
就在戈薇苦思冥想的时候，一道流动的光芒却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什么？”戈薇喃喃道，眨眼间又是一道光闪过，戈薇拉了拉身上的弓箭，好奇的追了过去。
死魂虫是一种会发光的妖怪，但是桔梗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打量过它们，也是第一次发现，死魂虫冷冷的光在夜色下会这么美。
非常让人醉心的美，在这样美丽的光芒下连桔梗一直冷淡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戈薇追逐着那道光穿过细密的树丛之后，便看见了目光柔和的巫女，和漫天飞舞的死魂虫。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却很多，可是比起飞舞的死魂虫，连星光也黯淡了不少，然后戈薇微微靠近了几步，却惊起了草丛里一片又一片的萤火虫。
桔梗看着被死魂虫引来的女孩，不，应该是少女，声音淡淡的却很柔和的说道：“该说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
“你长大了，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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