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千年梦②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吼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幽深的树林深不可测，阴暗得似乎能把人吞噬。
哪怕是在开明的现代也没多少人敢在深夜独自去偏僻的地方，何况是空无一人的树林，要知道，与白天或有人烟的树林不同，夜晚的自然之所是独属于异类的场所：威猛的野兽，阴鸷的鬼魅，与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
戈薇其实并不想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树林里过夜，但是不知为何行走在丛林间的她却一直找不到离开这里的路，从夜幕降临一直到夜深人静的现在，戈薇还在这片树林中徘徊，不见出路。
从十岁开始修行之时，戈薇就没迷过路。不同的修行者因为修行的道路不同，所展现的力量形式也不尽相同，比如同为修行者还会划分出巫女，法师，僧侣，巫师，修道者等等。
不过虽然划分类目多且繁杂，但有些事情还是相通的，最直观的一点就是修心者各自都有沟通自然的渠道，但凡修行小有所成的修行者绝不会因为去了陌生的环境而迷路。
戈薇自认自己的确比修行大成的师傅要差不少，但是在同龄之中却无出其右，可事实她还是迷路了，且至今不得出路。
戈薇有些头晕的靠在了一棵树上，四周若有似无的邪气一直挥之不去，戈薇左手因此一直握着背在肩上的弯弓，若有丝毫风吹草动就会立马射出弓箭。
白天桔梗突兀的从她身上离开虽然对戈薇的灵魂没什么大碍，可是这么多年的相伴突然分散还是让戈薇的身体有些受不了，已经习惯承载比一个灵魂更多一些东西的身体因为习惯被打破而有些不适，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但是……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休息好呢？
戈薇面色微苦的环视四周，浓浓的夜色掩盖了周遭的一切，戈薇什么也看不清，可是她知道只有自己稍显弱势给人可乘之机，四周潜伏的妖魔鬼怪就会一涌而出。
“真是……”之前明明没有这么疲惫的。
戈薇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后遗症会之后显现，她那是就不会体贴桔梗和犬夜叉的久别重逢而独自一人回村，就应该原路返回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身边。
反正桔梗肯定不会反对，至于犬夜叉的心情……管他呢。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苦苦支撑不肯倒下的戈薇心情颇为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戈薇心思顷刻间百转千回，对现下的处境已有了一丝不耐。
若是花心思把她困在这里的人再不出现，她真的打算要动手杀出去了！
似乎对戈薇不耐的心思有所回应，方才寂静的树林间突兀传来了丝丝琴音。
戈薇一时来了精神，侧耳细细聆听了起来。
琴音委婉连绵，悠悠扬扬，如涓涓细流从心间划过，抑扬顿挫长鸣不绝，层层递进。
戈薇初时只闻琴音如耳语般呢喃，转瞬间仿佛近在耳畔，绕梁不绝。
来了！
戈薇直起身环视四周，向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仅仅走了几步，周遭一成不变的树林景色顿时天翻地覆，树木隐退，楼阁若现。
戈薇神色不变的踏过一座桥梁，略过湖水映月的美景，目视前方渐渐清晰的凉亭，有一红衣黑发，容貌俊美的男子正在凉亭内抚琴。
戈薇走到亭下，向抚琴的男子问道：“在下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红衣男子闻言抬起的手顿了顿，琴音断了一瞬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开始抚琴，他头也不抬的回了句：“左侧百米处有间竹屋。”
戈薇欠了欠身，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左侧的夜色之中。
无论这个红衣男子有什么目的戈薇现在都不想知道，既然他对她没有恶意，那么一切都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在竹屋中放下一切的戈薇看着腰间没有反应的木牌，安心的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夜色中，缭绕不绝的琴音渐渐停了下来，红衣男子抬头目视着戈薇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却笑了起来。
“还真是像啊，这样的性子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红衣男子笑道，似是自言自语。
但是很快，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黑发白衣容貌俊毅的男子靠在亭柱一侧，抱剑而立。
“再像也不是。”白衣男子冷冷开口道。
“我知道。”红衣男子轻拨琴弦，俊美的脸庞在夜色下朦胧不清，“只是总有些奢望。”
“你说她会不会和桔梗一样……”没有消失呢？
白衣男子懂的他的未尽之语，却开口道：“她和桔梗不一样。”
桔梗之所以死后没有消失是因为她心有不甘，但是……她们是不一样的，红衣男子显然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不想知道罢了，却被白衣男子一语道破。
“是了，她那样从不后悔，毫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被道破的红衣男子也没恼，只是神情恍惚似在回忆什么。
“那个女人也就这点能看。”白衣男子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想的。”
“她是我至交。”回过神的红衣男子无奈的辩解了句。
“我知道。”白衣男子冷硬的说道。如果他身边的人当初与她有什么超出友谊的关系，他也不会在她手下吃那么多暗亏，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看他这样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红衣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白衣男子心里的念头，只是起身抱起了琴。
“走吧。”红衣男子说道。
“你不见她一面？”虽然总是对红衣男子和当初女子关系好而腹诽，但是白衣男子也知道他只能心里想想，谁让当初他们相识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在哪，这次也是红衣男子想见一见这个女孩他才陪着，哪知他还没和女孩说几句话就要走，白衣男子诧异地挑眉。
“我讨厌等人。”红衣男子叹了一口气，就算要真说什么也要等到明天了，而且，“来到也不会是我想见的人了。”
“你说得对，她不是她。”红衣男子声音低沉。
“终究物是人非。”
白衣男子伸手揽过低落的红衣男子，红衣男子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我在。”白衣男子坚定的说道。
“嗯。”红衣男子轻声合到。
深夜凉风袭过，寂静的凉亭内已空无一人，唯留其叶瑟瑟，孤湖映月。
夜已深。
危机四伏的荒野上野兽嘶吼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深夜是异族的主场，但是本该了无人烟的荒野上却出现了一个人。
身着红白服饰，长发翩然的巫女自北而来，凛冽的气势外放，所到之处诸邪辟易，妖魔鬼怪皆不敢掠其锋芒。
桔梗缓缓的走着，不快也不慢，这是她自她死亡之后第一次用自己的意志在这世间行走。
……隔了五百年的时光。
她白天刚到这具用她骨灰炼制的身体里时意念还有些不稳，只能尽量远离她附身了十多年的女孩，任由戈薇被河水冲走。
但是桔梗知道戈薇不会有事的，那个女孩远比看起来要出色的多得多，桔梗知道。
桔梗想起多年前她还未被封印的时候，还是小女孩的戈薇茫然的询问她，那一问一答的情节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
没想到转眼间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桔梗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重临人世间的一天，就像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戈薇会带着她跨越五百年的时光，重新回到她生活的年代。
当真是……天意弄人。
桔梗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越在她面前的半妖。
“突然转身就走，你是什么意思啊桔梗！”在悬崖下被甩开，追了桔梗一路的犬夜叉一脸冒火。
“你是因为五十年前对我下手所以觉得愧疚，现在不敢面对我了吗！”犬夜叉咄咄逼人的问道。
桔梗不为所动，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半妖。
这是她……深爱的人。
“是这样吗，距我死去已经过了五十年了吗。”桔梗开口道，却不是为了问犬夜叉。
“五十年前你从我背后重伤了我，所以我才会丧命在妖怪的围攻之下。”桔梗注视着犬夜叉，口气无悲无喜，只是单纯的在阐述一个事实。
“去死吧，犬夜叉！”那时桔梗决绝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犬夜叉愤怒的一挥手，“别开玩笑了，那时候明明是你偷袭我，我才……”
“你还不明白吗，犬夜叉！”桔梗蓦然拔高音度，“那个时候偷袭你的人真的是我吗？”
什么？犬夜叉突然一阵心悸，他猛然看向对面面无表情的桔梗，恍然间有些不安。
犬夜叉并不是真的度过了五十年的，他在封印之下沉睡了五十年，一觉醒来那是发生的事才过去了短短几天，犬夜叉可以清晰的回想起每一个细节。
……不是没有漏洞，只要仔细想想。
那个人真的是桔梗吗？或者说，桔梗真的会杀他吗？
“我没有重伤你。”犬夜叉思绪百转千回，却只化为一句话，“我不会对你动手，那时我以为你背叛了，所以我才会盗四魂之玉。”
“桔梗，”犬夜叉松了一口气，向前两步道，“那是个误会。”
“一定有人从中作梗。”犬夜叉双手一锤，“我一定要把作梗的人揪出来。”
桔梗没有答话，只是意味不明的看着月色下身影朦胧的犬夜叉。
桔梗很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半妖，却又因为夜色太浓而看不清他的容貌。
没有失望，只是有些失落。
桔梗已经忆不清犬夜叉的样子了，与一梦五十年的犬夜叉不同，桔梗是真正过来五百年的时光，生前的一切早已模糊不清，她之所以没有忘记犬夜叉，并不是因为爱。
她恨了犬夜叉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她之所以能明白当初死亡的真相，也不是因为她聪慧，而是因为她想了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因为时光足够长，所以一切慢慢都能想通。
“桔梗，你要回村子吗？犬夜叉突然问道。
“不。”桔梗道。
“那你要去哪里？”犬夜叉又问。
“我要去做一件事。”桔梗注视着犬夜叉说道。
“我可以……”
“并不是误会。”桔梗突然打断了犬夜叉的话。
“什么？”犬夜叉心下一惊。
“你盗取四魂之王，我封印了你。五十年前的事并不是误会。”桔梗淡淡开口说道。
“那是有人从中作梗。”犬夜叉回道，心中的不安愈是强烈，“是有人故意离间我们，桔梗。”
“我被重伤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犬夜叉你背叛了我。”桔梗轻声诉说道，“你也是一样吧，犬夜叉。”
“看到我对你出手，你第一反应也是我背叛了你。”
这是事实，犬夜叉默而不语。
“为什么我们都不是第一时间想到会有人冒充呢？”桔梗轻言细语的声音在犬夜叉耳边炸开。
“那是因为，犬夜叉，我们从骨子里就不信任对方。”
犬夜叉猛然看向桔梗，桔梗没有避过他的目光，眼眸间流转着让人心惊的透彻。
“并不是……”
“犬夜叉，我已经死了。”桔梗打断了他的话语，问道，“不过一个小小的计谋，为什么我们之间不死不休？”
犬夜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桔梗深深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看了犬夜叉一眼，然后衣袖翻飞间走过犬夜叉站立的地方。
擦肩而过。
犬夜叉握紧了双拳，却没有回头。
然后背道而驰。
桔梗知道犬夜叉不会追上来，真奇怪，她明明遗忘了他的容颜却依旧可以忆起他的性子。
走了足够远之后，桔梗已感觉不到犬夜叉的气息，然后她停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散发着紫色光芒的晶莹的玉珠被桔梗两指夹住，微光映亮了桔梗的脸庞。
这是四魂之玉。
当初和桔梗的身体一同焚烧的妖玉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桔梗不灭的残念一同入了轮回，生生世世同桔梗纠缠在一起。
直到今日白天，桔梗离开戈薇后从戈薇的身体里一同被分离出来，被桔梗抓获。
桔梗看着手中的四魂之王，神情若有所思。
当初她对着这个据说能实现人的愿望的妖玉许下了一愿，但是时至今日她发现那个愿望已不重要了，她也不在意，因缘际会得以重回人世间的桔梗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一件当初因为犬夜叉的出现而没有做成的事情。
桔梗拿着四魂之玉，感受着四周蠢蠢欲动却因为她的威慑而不敢出手的妖魔，心中涌起一丝无名之火。
太多了，比起五十年前而更多的妖魔鬼怪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在世间肆虐，当初畏惧她望风而逃的妖魔现在却只是谨慎的埋伏在她周围伺机而动。
连她这样强大的巫女身边都是这个样子，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过得又会是什么日子？
想起五百年间随着灵魂不断转世而遭遇的各种妖祸之乱，桔梗躁动的内心渐渐沉伏了下来。
不急，她现在有时间。
桔梗高高抛起手中的四魂之玉，眼神坚毅。
这一次……
浑厚的灵力外集成弓，桔梗拨开弓弦，衣袖无风自动。
……不会再有任何人……
拨弓的指间灵力聚为箭，桔梗放开弓弦，灵力聚成的弓箭直直向空中的四魂之玉射去，正中靶心。
……妨碍她。
四魂之玉骤然光芒大作，凝出强力的结界却依旧挡不住桔梗的破魔之箭穿心而过。
四魂之玉轰然破碎，分散的碎片如流星般划过天际，一瞬间照亮了天际又转而不见。
今夜过后，所有觊觎四魂之玉的妖魔鬼怪都会一一现身了。
桔梗冷笑一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五十年前的漏网之鱼，她会一个一个……
屠杀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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