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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那五彩斑斓的什物是一堆戏服,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征得瑛娘许可后阿溪拎起来了一件细细地瞧,才看出那是一套《桃花扇》中香君的花神衣。去年那回见她时她看的也是桃花扇本子,想来她肯定是对这出戏情有独钟。

  瑛娘拿起一件翠色缎绣暗花纱平金月季花神衣在阿溪身上比了比,看大小正合宜,就怂恿着她穿上试试:“我也曾试穿过这个,可总差那样一点点味道。妹子,你比我美,且试试看,若好看了我再给你勾个脸。”

  经不住她再三相诱,阿溪终于去了纱帐子后头将一身戏服穿在了底衣上。与寻常的宫中服饰不同,宽阔的袖口将她的手掩去了半边,腰部系有带子,轻轻一束就将腰身显了出来,长到脚跟的大摆裙子随着走动涌起了一圈圈的波浪。

  瑛娘看见她上身后的模样,先是哟了声,而后将她推到了柜上镶的铜镜旁:“瞧瞧,我就说这个还是你穿上好看。”

  看着镜中人,阿溪简直不敢信这就是自己,她往前走了走,镜中人也往前走了走,这才信了。这身戏服她穿美到了极处,像极了年画上的嫦娥娘娘。

  瑛娘动手忙了起来,拿出一罐蜂蜜和数个小碗,将各式色粉放进碗中用纯蜜调开:“我到戏园子后台打听过,那些角儿们勾脸都是拿蜜,不晕不溏,勾起的脸谱是立着的,甭提多精神了。”

  阿溪在宫中也有一罐蜜,是皇帝赏她的杨花蜜。杨树结穗开花却无果,稍遇风雨便纷纷掉落,瞎忙活一场,因此人们称它为“无事儿忙”。因为它花期极短,故而蜜也金贵,阿溪那一罐还是收了两年蜜才得到的。她把它当成宝贝,只有曹寅来了才肯把它拿出来沏点儿蜜水。这瑛娘倒也真诚,扮起来玩也要给她用顶好的。

  将色粉与蜜和成了质地均匀的色浆,瑛娘招呼阿溪坐下闭上眼,自己拿了支木管红漆金如意纹毫笔蘸上色浆替她勾起脸来。

  方将眉毛勾完,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是个男子的声音:“樱桃儿,你可还在睡?”这声儿清隽飘逸,略带女音,没来由的熟悉。想睁眼看看是谁,可生怕勾脸的色浆滴进眼睛里蛰的疼,只得依旧将眼闭着。

  这声音落下,阿溪明显察觉到身后瑛娘的心跳加快了许多,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到门前小声说道:“有人在。”

  明显不像是她的客人,对待客人瑛娘从不敢这样说话。阿溪十分好奇,勉强将左眼睁开一道缝,却没看见任何人影,只有一道丝绸样的白衣角从门前一闪便消失了。

  “这人是谁?”阿溪问瑛娘。

  “嗐。”瑛娘打哈哈:“楼下厨里烧火的力巴,这个点给我送蜜供儿来。谁吃他的?”

  阿溪将信将疑,哪有烧火的人会穿白衣裳,可别人的事她也不好多问。瑛娘又重新拿起画笔来,这回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阿溪右脸蛋子处多勒了一道白。破了相,只得拿粗构皮纸揩掉重画。

  勾好脸,阿溪又照了照镜子,这下真的从嫦娥娘娘变成了香君。从瑛娘手中接过绘着兰花的竹柄纱地堆绫团扇,阿溪用它掩了半边脸,对着镜中的自己展颜一笑。

  “我想起了方才听的戏里的一句诗来——回眸一笑百媚生,之后是…嗯,把六宫里的娘娘都比了下去。”瑛娘也瞧着镜中的阿溪,抿嘴笑笑。

  “六宫粉黛无颜色。”阿溪接着她。

  “是了是了,就是这一句。妹子,你现在在皇上身边,那他看见你这副模样,还有心思去其他宫里找娘娘吗?”

  “宫里好看的娘娘太多了,万岁爷自然看不上我。不过,他一般都是让主子娘娘们到他的乾清宫,很少自个上别人那去。”

  “还真日日有娘娘来啊?”

  “不。”阿溪答道:“从前一个月二十次总是有的,可现下越来越忙,十次也没有了。”

  “忙什么?”

  “藩王造反——你应当知道的,仗一打起来,皇帝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听了这话,瑛娘索性坐到了她跟前:“妹子,你日日在皇帝身边看奏章,那上面都说的是……仗打到哪一步了?”

  “哪里全是打仗。全国各地发生的任何事情,皇上都要知道。有些不打紧的他根本无暇顾过来,只有我念给他听。揆方他也管这一方面。”

  “那你可知仗是打成什么样子了?”

  “这……不晓得。皇上从来不让我碰这类折子。”阿溪已察觉出自己说的太多了,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为妙。

  所幸瑛娘倒也没追问太多。她自己穿上侯方域的戏服,教阿溪来了一段,两人唱着唱着就笑做了一团。瑛娘觉得阿溪这一身妆面直接洗了太可惜,又跑下楼,从楼下找了个作画师傅上来。

  阿溪给了那画师几枚银角子,自己端坐在房中春凳上让他为她画像。

  那画工技术十分了得,阿溪看着画像,爱不释手,又另给了他几个铜子。而后她将画像郑重地卷了起来,赠给瑛娘。

  将一身妆洗尽,天已擦黑了。辞了瑛娘,她打算再去瞧瞧祁先生。

  客栈中的气息比以往还要浑浊些,阿溪在君良的房门口扣了扣门,等了好久才听见曾吉里应门:“自个进来吧。”

  进门后看见的景象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君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曾吉里正跪坐在床边喂他喝药。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左半边嘴整个歪向了一处,身体上只有右手勉强能挪动些,喝下去的药近半数从嘴里流了出来,为了不沾湿被褥,曾吉里只有将一条大毛巾塞进了他的衣领中。

  这幅场景给阿溪的冲击太大,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君良也看见了她,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她,嘴唇啜嘘,就是说不出话来。

  从前俊俏挺拔的一个人,现在竟瘫成了这烂泥般的模样,她有些接受不得,当场就流下了眼泪来。

  曾吉里将最后一勺药灌进他嘴中,见到阿溪,拉拉她示意两个人出门谈。

  “他这是……”

  “中风。”还没等阿溪问完,曾吉里就答道:“君良从前生过一次这样的病,本极不可能再犯。大夫说这回犯的病比之上回更加凶险,没个一年半载的好不了,春闱也参加不得了,还得做长远打算。”

  “为何又患了这病?”

  “他寻常净捡那肥腻的肉来吃,加之又喝了酒,一吹风,不就成这样了。管也管不住,只得任他胡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曾吉里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呼延姑娘,你现今还在宫中吗?那些个曹大人叶大人也不见来了。”

  “嗯。”阿溪点点头,十分不想提及曹寅,只道:“他们任务重,忙的不着边,等他们空闲了应该还会来的。”

  “那你既能出来,是不是任务轻些?不如干脆请个假来这里照顾他罢。我一个人,又得抱孩子,又得给他端屎端尿,做不来哇。”说罢,想到自己曾经也是前呼后拥、风风光光的大小姐,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从眼角滚落。

  “我……”阿溪见她哭了,赶忙扯出自己帕子来为她揩泪,本想一口答应她,可是转念又想,皇帝那边此时的任务也是繁重之极,几天几夜不就寝更是寻常事。

  自然以皇帝的条件再找个她这样的绝非难事,可她在御前两年多,跟皇帝做事也是得心应手,且现下战事吃紧,乾清宫中的事务源源不断,若另找新的,谁又有她熟悉这份工作的门门路路?

  阿溪纠结万分,她也照顾过卧病在床的爹爹,熟知曾吉里这份苦楚,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得道:“宫中的事我定然不能辞了,你放心,只要我一得空准会第一刻来这里。那位叶大人家中有点门路,他和先生情分好,我去求求他,叫他派个人来,看看成不成。”

  不敢再回房中看一眼君良,阿溪同曾吉里道别后逃跑似的离开了客栈。春天百花齐放,晚风送来了夜来香、晚香玉的气息,香甜美好,阿溪深深吸了几口才将神定住。

  本想当晚就去乾清宫找皇帝说一说祁先生的病情,可到乾清宫却被那里的三等虾拦了下来,直言皇上已然歇息,叫她明日再来。

  此时戌时刚过,阿溪在乾清宫时皇帝从未这样早歇过。

  在殿前干瞪了会眼,突然想了到某处,脸立刻绯红。果然此时万万不能打搅,若当真看到了什么,那绝对是死罪难逃。

  惦记君良的病情,阿溪一晚没睡踏实,五更就起了。怕皇帝做了那事起得晚,又在屋中勉强看了看乾清宫借来的三国志。随手翻了两页,一下子就看到了周公瑾卧病巴丘气急而亡,顿时再没了丝毫看书兴致。

  索性将书扔在一边,披起衣服梳拢辫子。

  心中焦急,在屋中一刻也待不下去,打算直接到乾清宫侯着他。到宫门口时,东方的天空微微翻起了鱼肚白。

  阿溪候在了乾清宫殿外,身边立着手执青玉杆子拂尘的小六子。

  小六子脸色有些奇怪,见她一声不吭,遂伸手戳戳她:“姐姐,那事儿,你怎么看?”

  “啥事?”

  “卫玉襟呐。”小六子冲她挤眼。

  “玉襟?”想起前日她突然昏厥,阿溪心中咯噔一下,压低声音问:“她不会有大碍吧……莫非,是生了什么要紧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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